家鄉(xiāng)閻良的石川河,小的在中國地圖上都找不到影子,但她卻是一條滋養(yǎng)了中華文明的母親河,我們村的河兩邊就有仰韶文化遺址多處,《詩經(jīng)》里也有“猗與漆沮,潛有多魚”的描寫。《地理今釋》云:“漆水源出西安府同官縣北高山,經(jīng)縣城,東合同官水,西南至耀州,與沮水合。沮水出延安府中部縣,(今黃陵縣)西南流經(jīng)宜君、同官二縣境,至耀州城南會漆水。東南入富平縣界,名石川河,又南流至臨潼縣北交口鎮(zhèn),入渭。”
每逢七八月份,進入關(guān)中汛期,石川河也到了她一年水勢最滂沱時候,北山黑壓壓的烏云一起,一場暴雨,河就該漲了,慌的河灘里放羊娃趕緊把羊往回趕,緊趕慢趕就被洪水滯留在河對岸了,只能趕著羊從康橋上繞回家。
河一漲村子就象過年一樣熱鬧,村民們飛快的跑著,奔走相告,嘴里拖著長長的吼了幾千年的秦腔大聲喊著“河漲了嗷,河漲了嗷———”,一面跑回家中尋找撈兜(一種有丈把長的木把,頭用鐵絲網(wǎng)成兜狀的工具),漲河了就有柴禾撈了,山里沖下來的柴禾硬,耐火,煙還小,弄的好了能燒成年天氣;男人們扛著撈兜,在河灣處占個有利地勢,輪圓胳膊,卯足了勁從河里往岸上撇著柴禾,撈兜在空中劃道優(yōu)美的弧線,就象從鍋里撇蔥花一樣,厚厚的柴禾黑壓壓一層飄在水面,中間還夾雜著河道里沖下來的瓜果,和城里人丟棄的生活垃圾,一會兒,身后的柴垛就象小山一樣起來了;女人和孩子提著籠,扛著扁擔,負責把撈的柴禾往回返運,曬在自家的場院里;小孩子還會在柴里面找些城里沖下來的諸如積木,水槍之類的小玩藝,為此能興奮上好多天。有時會為了一跟檁條或者木頭,大人們會義無反顧地跳到?jīng)坝康暮樗校涯绢^拖上岸,這一般是嘴子村的男子漢才會干,才有能力攬的“大活”,一般是養(yǎng)文養(yǎng)武弟兄們協(xié)同作戰(zhàn),打虎親兄弟!嘴子村離河最近,從自家后院撇塊磚就能到河道里,可謂地理位置得天獨厚,從小孩子開始就成天在水里泡著,誰不會游泳就是天大的笑話,全村子就石頭娃不會,他媽七個女子,名子都懶得起,從大俠按順序一口氣生到七俠,終于到第八個才生下個石頭娃這個頂門杠,自然整天就看護的緊,一下河就被提著耳朵拽回家,其他都是野孩子,在河灘里放羊洗澡兩不誤,先民世代就這樣,也算是河的子孫吧!不得不說已經(jīng)作古的長久叔說起漲河,,有年發(fā)大水,他從河里撈了輛自行車,興奮的連褲子都沒顧上穿,象凱旋歸來的將軍一樣扛著車子在村子轉(zhuǎn)了好幾圈炫耀,車子上是洋文,據(jù)村子里一名上過高中的文化人考證說是德文,然后村民就附會說長久叔撈了輛德國牌自行車,這一下子成了村里的爆炸性新聞,長久叔一時聲名大噪,鄰村的鄉(xiāng)親都來爭相觀看,一時間門庭若市,成為街頭巷尾的茶余飯后的談資,好在村子閭閻良善,民風古樸,德國牌自行車已經(jīng)淡化了他精溝子(光屁股)的尷尬。長久叔雖已作古,但他撈德國牌自行的壯舉,卻一直留存在嘴子村民漲河撈柴的記憶里,還屢屢被大家提起。
會水的魚兒浪中死,河里淹死人也是常有的事,我的一個爺字輩的有年發(fā)大水為了撈根大木頭,一直讓巨浪挾裹到灣里(村名)還上不了岸,水塌后才從車門丁(村名)的苞谷地里找到尸首,尸首都泡得鼓脹發(fā)白了。
直到現(xiàn)在每每看見罕井鎮(zhèn)下暴雨時街道中如同漲河一樣洶涌的滾山水,我還莫名的興奮,這可能是骨子里獨有的“漲河情結(jié)”吧。
經(jīng)過一冬的封凍,農(nóng)歷二三月,河水解凍了,四鄰八鄉(xiāng)的女人們,會推上獨輪車,把一冬天積攢下來的棉衣、棉被推到河里拆洗,大人們會揮著棒槌槌打著裹著皂莢的衣服,有一句沒一句的嘮叨著家長里短,說到動情處,滿河灘會傳來歡快的笑聲,整個河灘都熱鬧了。不大工夫,卵石灘上就搭滿了花花綠綠的衣服。孩童們會在河灘里放著羊,撿著石子比賽撇著水漂。
晚上,婦女們把半干的粗布衣物在自家的青石板上槌著,這樣衣服就平整柔軟了,伴著槌布的聲音,如同打著節(jié)拍的樂章,整個村子都陶醉在月朗星稀里,李白的詩“長安一片月,萬戶搗衣聲”該就是這場景生動的寫照吧!工業(yè)化的進展,使人們生活水平提高了,勞動強度變小了,但卻掐斷了人與自然血脈相通的臍帶,洗衣機旁再也沒有了“萬戶搗衣聲”人與自然和諧的樂章!
如今的石川河已經(jīng)被轟鳴的采石機器采的千瘡百孔,斷流好多年了,但兒時的夢一直做著,啥時節(jié)還能投入到她溫柔的懷抱,在清波里滌蕩我身心的疲憊,洗卻游子身上的征塵,在青草池塘的蛙鳴里,傾聽遠古天籟的聲音,讓浮躁的心兒得到片刻的寧靜?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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