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學(xué)評論家許子?xùn)|說過,如果說魯迅是一座山,張愛玲就是一條河。二十世紀以來,張愛玲在現(xiàn)代文壇上,可謂獨樹一幟。她的不少作品被改編成影視劇,劇中人物形象讓廣大觀眾耳熟能詳、深入人心。《金鎖記》就是其中之一,有人還說這是張愛玲的巔峰之作。
毫無疑問,張愛玲作品的語言功力確實了得。小說采用舊白話,通俗易懂,簡潔明了,尤其書中不同人物的對話,既符合當時的語境環(huán)境,又符合本人的性格特征,拿捏得很到位,傳情達意極為準確。書中有這一段描寫:“小雙進來了,鬼鬼祟祟走到七巧跟前,囁嚅道:‘奶奶,舅爺來了。’七巧罵道:‘舅爺來了,又不是背人的事,你嗓子眼里長了疔是怎么著?蚊子哼哼似的!’小雙倒退了一步,不敢言語。”這主仆二人當著眾人面的一番對話,把小戶嫁到大戶人家的自卑心態(tài)、七巧性格中的尖酸刻薄,以及受到委屈無法發(fā)泄的憋屈郁悶,非常傳神地展現(xiàn)在讀者面前,文字越少越金貴,越咂摸越有味道。
金錢考驗人性是小說的主題。小說之所以起名《金鎖記》,就是因為作者想要表達在世俗社會里金錢是一把枷鎖,“會劈殺人命的”。古今中外,金錢是一把雙刃劍,既然選擇舍棄愛情、親情、友情的幸福去得到它,那就要面對舍棄后給自己帶來的傷害和痛苦。俗話說得好,一個蘿卜不能兩頭切。七巧的丈夫、婆婆先后離世,分家后她提防著包括親生兒女在內(nèi)的所有人,唯恐別人窺視圖謀她的錢財,她的心里越加變態(tài),行為更加乖戾,她親手毀掉兒女們的幸福。眾叛親離的七巧終日靠吸食鴉片麻痹靈魂,“她知道她兒子女兒恨毒了她,她婆家的人恨她,她娘家的人恨她”。
這是一部批判女性的作品。盡管在當時的歷史背景下,張愛玲是一個女權(quán)主義者,但整體而言,女性無法擺脫封建禮教的束縛,她們的抗爭微不足道,她們多數(shù)選擇了妥協(xié)和犧牲,并把自己所受的委屈和仇恨延續(xù)下去,給其他女性帶來同樣傷害。所以,張愛玲在小說中表達出更多對女性的同情和無奈,怒其不爭、哀其不怨,整部小說的悲情色彩挺濃。比如,七巧的兒媳婦被折磨將死的時候,書中這樣描寫:“芝壽直挺挺躺在床上,擱在肋骨上的兩只手蜷曲著像宰了的雞腳。帳子吊起了一半,不分晝夜地不讓他們給她放下帳子來,她怕。”書中文字寫得瘆,讀者讀得也瘆,精神壓迫感很強。
雖說《金鎖記》只是一部幾萬字的中篇小說,但小說的人物眾多,書中有名有姓、有出場、有情節(jié)、有特征的人物形象多達二十多個。加之這部作品的名氣很大,所以我在開始讀的時候就把小說的人物專門在白紙上畫了一張圖,把書中人物、名字以及他們之間的關(guān)系羅列清楚,以免讀書過程中混淆,這也是借鑒讀《紅樓夢》的經(jīng)驗,以此提高讀書效果。
從某種意義上講,藝術(shù)永遠伴隨著遺憾,越是優(yōu)秀越是如此。我讀《金鎖記》后也有遺憾,我感覺小說塑造出的主人公七巧帶枷的人生、扭曲的人性的人物形象過于豐滿,以至于她的性格光芒把其他人物形象基本淹沒。書讀完后,意猶未盡,好似一場大幕剛剛拉開不久,表演正酣卻戛然而止。大幕落了,我仍然惦記季澤、蘭仙、長白、長安、世舫……不知道這些人后來的命運怎么樣了?還有,滿腦子都是七巧“瘦骨臉兒、朱口細牙、三角眼、小山眉”的個人形象,我親手繪制的小說人物關(guān)系圖幾乎沒派上用場。這算是我的遺憾,還是張愛玲的遺憾呢?□孫鵬
責任編輯:白子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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