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張秀峰
大姨目不識丁,但卻不像鄉(xiāng)下人。總是淡定地笑瞇瞇看著人,言談舉止更是一副見過世面的樣子。
外婆生了四個孩子,唯有大姨沒上過學,我一直沒敢問原因,怕大姨不快。也許是因為農村那時候很窮,大姨上面有母親和舅舅讀書,小姨年幼需要照料,家里已經捉襟見肘,大姨又生得腦瓜子靈,家務活、地里活做得有模有樣,安排得井井有條。外公外婆大約覺得她實在是個好勞力好幫手,所以忍痛割愛,大姨就失去了讀書的機會。這些年我一直在想,聰慧能干的大姨大概一生最遺憾的就是這個事情。
農村辛苦的勞作,讓大姨出落得健康而美麗。十里八鄉(xiāng)的人聽說老許家有個心靈手巧的女子,紛紛托媒提親。眾多人家里,大姨偏偏就看中了河南逃難過來的姓秦的木匠,這個江湖人稱“魯班再世”的手藝人后來就成為我的大姨夫。據(jù)說當年大姨夫的手藝方圓百里聞名,工藝精細、活路好、款式新潮,好多人家要娶媳婦嫁女子打新家具,都要提著點心、肉吊子,三番五次登門來請姨夫,就這還得等一兩個月甚至一年半載。因為姨夫實在是活太多,日程排不過來。我看過大姨的結婚照,彩色的,大姨夫當年也是眉清目秀、英氣逼人,難怪大姨執(zhí)意嫁過去,哪怕家徒四壁。他們的婚房是一個小小簡陋的房子,雖然狹小,卻也干凈整潔的,充滿了幸福的味道。
一年后大表弟出生了,有手藝就不挨餓,家里天天也是白面雞蛋,隔三岔五還有肉吃。大姨和大姨夫都是吃苦耐勞、精打細算的人,日子一天天殷實起來。大姨夫一年中大部分時間都被人請去做木匠活,大姨在家種地帶孩子,紅潤的臉頰慢慢被曬得黝黑,背也似乎有些駝了。但大姨心性極高,從不說一句怨言,不叫苦。后來陸續(xù)又添了女兒和小兒子,箍了三孔大窯洞,日子過得紅紅火火,成了村人羨慕的對象。
大姨不識字,姨夫也沒讀過多少書,但他們下決心要讓三個孩子都接受良好的教育。大姨怕鄉(xiāng)下學校教學質量不好,就在縣醫(yī)院附近租了上下兩間房子,上面住著她和三個孩子,樓下開了個餃子館。里里外外都是她一個,沒有雇人。大姨手腳麻利,愛干凈,又做得一手好飯菜,餃子館生意特別紅火。三個孩子在縣城上學,大姨累并快樂著。天天樂呵呵目送孩子們上學,然后開始買菜、剁餡、包餃子、下餃子。我有空就去看她,大姨總是忙而不亂,笑盈盈地端上餃子讓我吃。
大姨的三個孩子非常懂事人也聰明。大兒子十幾歲就去深圳闖蕩,幾年下來娶妻生子,開工廠,生意做得風生水起。大姨時不時被兒子兒媳叫去帶孫子,言語里滿滿的幸福。女兒像極了大姨當年,特別會規(guī)劃生活,學了醫(yī),嫁的女婿體貼有加,家族生意做到了上海,于是一家就搬去了上海。大姨興奮地給我說:“有空你就去上海玩吧,現(xiàn)在有房子住。”大姨的小兒子少年時期就去西安學美發(fā),秉承了父母優(yōu)點,發(fā)型做得細致時尚,許多大學生成了他的?。到了談戀愛的年齡,卻遲遲沒有音信。后來終于遇到了一個美麗的湖北女子,兩人墜入愛河。這場婚禮辦得非常隆重。
大姨的幸福日子還在后頭。小兒子在鐘樓附近買了房子,開了化妝品店。前幾天去看大姨,大姨在廚房給我包餃子,真絲連衣裙,時尚發(fā)型,優(yōu)雅得我有些認不出來了。大姨牙齒潔白整齊,笑起來真好看。我喜歡看大姨笑,眼睛里嘴巴里全是笑,溢滿了幸福的味道。我感覺自己快要被融化了。
現(xiàn)在的大姨,一年在深圳、上海、西安飛來飛去,我常常可以在抖音里看到大姨的幸福日子。大姨夫的手藝愈老愈吃香,家里常常來一些有身份的人,高價請他做仿古家具。大姨老家的院子,現(xiàn)在更像是鄉(xiāng)村“別墅”,亭臺樓閣,花香滿園,處處是勃勃生機。逢年過節(jié),我們會像鳥兒一樣飛到大姨的鄉(xiāng)村“別墅”,享受濃濃親情,樂不思歸。
人常說,幸福像花兒一樣。我想:這句話來形容大姨目前的生活狀態(tài),再恰當不過了。
責任編輯:白子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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