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高鴻
我和妻子都是在農(nóng)村長大,“性本愛丘山”,在陜北工作時曾走遍了周圍的山山峁峁,因此來到西安后,去秦嶺游玩便成了我們的業(yè)余愛好。
初秋天氣涼颼颼的,有霧,陰冷。車子出了市區(qū),速度才快了起來,不一會兒便到了秦嶺腳下。
一條小河與公路相隨,蜿蜒曲折。河邊是一片魚池,喜歡釣魚的朋友把車停在魚池邊,聚精會神地看別人垂釣。魚池邊坐滿了人,定定地盯著水面。聽說釣魚可以陶冶性情,使人平靜,可惜我不喜歡。被朋友硬拉著釣了一回,盡管收獲頗豐,卻還是了無興趣。起早貪黑,累得筋疲力盡,釣上來的魚還得給人家交錢,真是花錢買罪受。有這時間多看看書、寫寫字、畫幅畫多好!看來人各有志,不可強求。
“前面就是翠華山了,要不要去那里看看?”見我們一家人在河灘上擲石子,朋友說。
久聞翠華山了,因為就在身邊,可謂熟視無睹。想象中的它,是一座不高的山峁,有一些人工瀑布、湖泊,不會有多大意思。但畢竟是名山,就在跟前了,何不前去看看。車子過了太乙鎮(zhèn)后,一路逶迤向前。路邊有很多農(nóng)家樂,醒目而張揚,很少看到有人光顧。路邊的柿子樹上不著一片葉子,卻紅彤彤地掛滿果實,非常誘人。一條小溪歡快地跳躍著,清澈見底。薄霧籠罩的山巒時隱時現(xiàn),熟透了的季節(jié)露出火紅的顏色,一片片地燃燒。蘆葦、刺柏、紅葉,一塊塊的顏色像畫筆新描,濃厚而強烈,霧中的翠華山透著一絲絲神秘。
翠華山是秦嶺終南山的一條支脈,位于秦嶺北麓,山體大致呈南北走向,景區(qū)最具特色的自然景觀是山體巖石崩塌形成的山崩地質(zhì)地貌。《國語》記載:“幽王二年,西周三川皆震……是歲也,三川竭,歧山崩。”據(jù)推測這次地震(公元前780年)和唐天寶年間等多次地震形成山崩景觀,為國內(nèi)絕有,世界罕見,有“中國山崩奇觀”“地質(zhì)地貌博物館”之美稱,是科普教育和災(zāi)害地質(zhì)研究的極好場所。
車子停在山門前面,兩邊是售票亭。行人可以沿著彎曲山路直達天池,也可驅(qū)車前往。由于天氣不好,游人并不多。我們選擇了從山門外的巖溝往上攀,由于事先沒有準(zhǔn)備,穿的都是皮鞋,根本不適合登山,但大家興致很高,女兒更是躍躍欲試,一個人早就沖了上去,在一個看不見的地方喊我。朋友顯然沒這個興致,坐在山下石頭上和老農(nóng)拉話。順著小溪逆流而上,不一會兒便到了九天瀑布,洋洋灑灑的溪水從天而降,像一張晶瑩剔透的網(wǎng),在一百多米的青石上搖曳,空氣中漂過絲絲細雨,沁人肺腑。石下是一汪碧水,清純得沒有顏色,幽幽地泛著漣漪。那溪水像不經(jīng)意的珠子一樣飄了下來,大珠小珠,剪碎一池碧玉。
草甸上到處是熟透的柿子,用樹枝輕輕一挑就掉在地上。撿起來在溪水里洗洗,放在嘴邊輕輕一吸,光的軟的滑的甜的便全進了嘴里,只剩得一張皮。一只松鼠跑過來,抱起一顆就跑,女兒大驚小怪地喊著,它已逃得無影無蹤。坐在小溪旁的石板上吃夠了,抬頭望著高處,薄霧籠罩的山林愈發(fā)顯得幽靜而神秘。我說,咱們試著往上爬吧,爬不動了就下來。大家一致贊同。女兒一馬當(dāng)先,表現(xiàn)出平時少有的勇敢。山勢有些陡峭,必須抓住旁邊的樹枝才可以攀登。不一會兒就汗流浹背,女兒臉上紅潤,人面桃花。妻子氣喘吁吁,已經(jīng)被拉開一百多米,她穿著高跟鞋很難行走。很快,剛才還在頭頂上搖晃的珠簾已經(jīng)成了我們腳下的風(fēng)景,前面密密麻麻,除了樹還是樹,看不到還有多遠,路也越來越難走,潮濕的坡上全是細沙,很滑。路邊是一些用過的食品袋和飲料瓶,看來有人從這里攀登過。
妻子說:“我們下去吧,再高了怎么下去。”
我說:“再爬會兒,好不容易才來一回,你們不是整天喊著悶在家里難受嗎,這里的空氣多好。”
“關(guān)鍵路太滑,又沒穿運動鞋。”妻子說。這時,女兒已經(jīng)看不見了,在高高的地方大聲呼喊我們。我說:“夫人,加把勁兒,既然上來了,我們就要登頂。”
好不容易登上山頂,看時,發(fā)現(xiàn)這原來只是一個山峁,前面的山峰層層疊疊,一望無際。稍作休息,我們繼續(xù)攀登,全然不顧一會兒怎樣下去。我對女兒說,咱們好不容易到達了這個高度,離山頂已經(jīng)不遠,不上去你會遺憾的。妻子反對再走,因為我們已經(jīng)爬了幾個小時了,上來時沒帶水,也沒帶食品。更要命的是剛才在九天瀑布玩水時,不小心把手機掉水里了。妻子也沒帶手機,我們和朋友失去聯(lián)系,他在下面一定等得很心焦。看天色還早,我說咱們再鼓把勁,馬上就要登上去了。說不定那邊有下山的路,比這邊好走些。說實話,一直往上走的原因也是不想原路返回。
霧越來越淡,已經(jīng)能看見薄云后面的太陽,半遮半掩的樣子,不肯露面。翻過一個不太難走的山峪,前面巨石擋道,沒有道路。攀上巨石,眼前豁然開朗:身下是望不到底的深淵。妻子怕得閉上眼睛,我也覺得有些眩暈。對面,蜿蜒曲折的公路盤山而上,直抵天池。山腰上的水庫碧綠清澈,像一面巨大的翡翠鑲嵌在山上。對面山峰陡峭挺拔,和華山的西峰很像,看來這就是翠華峰了,而我們所處的位置,應(yīng)該是玉案峰。翻過巨石,前面是更高的山脊,陡峭險峻,我讓她們待在原地不動,慢慢攀了上去,原來這才是山頂。
前面,一座更高的山峰就在眼前,但是沒有路,天色也不早了,我只好返回,想起上來的路已經(jīng)很遠,于是就順著另一條通往公路的小道往下走。確切地說,這根本不是什么路,叫攀巖還差不多。腿一陣陣發(fā)軟,渾身沁出汗來。順著原路又回到巨石前,順著另一條小道往下走,走著走著也沒了方向,密密麻麻的山林遮得什么也看不見。霧氣越來越重,太陽就要落山了,風(fēng)也硬了起來,渾身顫栗。女兒說她很餓,我突然有些害怕,想起去年有兩個游人在這里迷路,被困在山里三天三夜……手機進水了,沒法和外面聯(lián)系,沒有水,沒帶食品,衣服穿得也不多……剛才還歡聲笑語的氣氛一下子仿佛凝固了。
“原路返回吧!”我說。記得在網(wǎng)上看過關(guān)于旅游的一些常識,遇到不熟悉的路,最好是原路返回。妻子說上來的路那么難走,我們要走到什么時候。我說沒有辦法,趕快行動吧,一會天黑就更難走了。我在前面開路,妻子和女兒跟在身后,居然“走”得飛快。就這樣,我們幾乎是連滾帶爬下了山,也不知摔了多少跟頭,等看見九天瀑布的時候,妻子突然腿一軟,坐在地上起不來了。我的腿也像灌了鉛似的,重得抬不起來。
天已完全黑了下來,停車場只有我們的車,孤零零的。朋友早就等不及了,他說我們要是再不下來,他就要報警了。
我和妻子相視而笑,有種劫后余生的感覺。
責(zé)任編輯:白子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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